【露中】布拉金斯基决定去死
-普设露中 微立白
-角色死亡预警
“哥哥，你怎么这么傻……”少女拉着男人冰凉的手，放在脸颊，酸胀的眼眶终究没拦住泪。
“他不是说了吗？你要好好活下去…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…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与他重逢……”
少女埋怨地盯着男人的脸，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，若不是仗着天生骨架大，此刻躺在病床上插满管线的人怕不是要被挤在夹缝里。
伊万布拉金斯基，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。
任谁都无法将这个名字与病床上虚弱的人联系起来。
娜塔莉亚已经记不清这是哥哥今年第几次尝试自杀了——这种折磨就像不经意吹进鞋里的沙砾，缓慢而又不可逆地磨损脆弱的皮肤，一点点擦碎细致的纹理，嵌入软肉，挤压神经，在无声中为生存的渴望敲一遍又一遍丧钟。
“小耀……”
一如既往，布拉金斯基在昏迷中也忘不了喊那个人的名字。
娜塔莉亚恨极了王耀。
如果要离开，就不要留下承诺和爱情……不，那个该死的家伙就只为哥哥留下了谎言和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。
若问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，莫过于五年前她鬼使神差般撒娇着拉着哥哥去逛夜晚的集市。
许是那晚灯光太暧昧，而花开得也正好，光裹在王耀身上就真的像身披轻纱的明月。如此轻易地，让向往天空的伊万，彻底沦陷在他含情的眼神里。
“我没有其它意思，只是单纯地觉得您这副样子很可爱。”东方人没有因伊万持续而毫不避讳的失礼注视而生气，反而回以一个更令他浑身僵直的笑容。
“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识到，那是我今生要追逐的、最重要的东西。”伊万认真地看着妹妹的眼睛。
“我的灵魂在大地上沉闷地躺着，沾满灰尘，透不过气来。草皮生了锈，钥匙缺了口……遇见他时，长久看向天空的我满脸是雨，终于触碰到空气。”
她看见哥哥漂亮的眼睛，沉入一潭挤满波澜的水。
潭水深处，是燃尽雾霭后滚烫的笑。
她的哥哥，伊万布拉金斯基，这是属于他的，唯一的笑容。
他一定很孤独。娜塔莉亚心底想着。
她不能否认王耀对哥哥的爱。他爱哥哥，这一点娜塔莉亚确信无疑。只是这爱，比起哥哥那几近撑爆整具躯体的分量，终究还是逊色得多。
分别前王耀提着一个木箱，看起来很重，王耀提着它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踉跄。他就那样若无其事般走到伊万面前，轻轻抚摸上那张被寒风吹得泛红发干的脸。
“在冬天，我会比在秋天更爱你；在春天，我就会比在冬天更爱你；在夏天，我会比在春天更爱你……万尼亚，每过一个季节，我都会比之前更爱你一些。”
含蓄的东方人怎么会说出这样露骨告白的话呢？现在想来，只有谎言才会让他说得如此坦荡。
被怨气和压抑心情挤满的头脑，让聪明的斯拉夫人无法进行最为擅长的思考。他只是强忍着眼里的酸涩，死死盯着唯一的爱人，放佛盯着一位无情的嫖客。可他那张在寒风中冒着热气的嘴，让他开始期待温暖的春天。
他的爱人是要前往春天去的……
“万尼亚，你要好好活下去。总有一天，我们会再见的，请等我——”
火车呼啸驶离站台，他没有追，他已经在最后送别时，为保持站立而用光了力气。
不呼吸，又哪里来得力气？
王耀走后，伊万大病了一场，差点丧了命。几乎整个冬天，他都躺在床上，盯着躲过秋日，残存在枝头的树叶一片一片挣扎地坠落。
那是娜塔莉亚度过得，最漫长的冬天。
所幸医生将他从那次死亡中拽了回来，醒来时他兴奋地拉着妹妹的手大声叫到:他回来了！是他救了我！我要去找他！我要去找他！
娜塔莉亚只能反握住哥哥的手，手背上布满的针孔刺痛她的眼睛。
“好哥哥，快好起来，好起来就能见到他了。”
他从未回来过，你又如何能见到他。
哥哥他定是疯了。
娜塔莉亚倚在窗边，北地的风总是这样冷，那些思念和爱情，恐怕还未等传递到爱人身边，就已经冻死在路上了。她摇着头，像只孤傲的天鹅。
“这年头，只有傻子才相信爱情。相信爱情的结果，就是死。 ”
大病之后，伊万短暂地热爱生活了一阵。
他一如往常写着动人的诗，画一幅幅明媚的画。名誉、金钱、声望……艺术家从来不会在意这些，但他确确实实得到了。
他没有忘记他的爱人，他将热情、苦闷、酸涩……一股脑堆砌在自己的艺术里，向世界宣告这份爱意。
起初，娜塔莉亚以为，他是在艺术中寻求救赎。毕竟这是他们斯拉夫人常干的事。
可逐渐，他开始变得消沉，总是在深夜抱着画框，对着月光，试图透过画布的纹理，看清谁的轮廓。
他喃喃自语:
“为什么？你不再出现了？”
娜塔莉亚以为他疯了。
他是疯了。
他疯狂的自残。都恰好在将死未死的状态，他总在目光游离时看着天空，露出属于他那唯一的笑。
没人能阻止布拉金斯基的自戕，好在次次都能惊险地救回来。医生总说，是哥哥自己的求生欲救了他。
冬妮娅对此总是颇为冷漠:
“既然他想死，又何必救他。只会使家人痛苦的家伙。”
娜塔莉亚不懂。但她知道，王耀一定希望伊万活着，而伊万只是希望见到王耀而已。
可他为何从不回来见见哥哥呢？
前些年伊万从未停止去南方的国度寻找，却总是一无所获。一场车祸后他停止了寻找，开始了猛烈的自残。
娜塔莉亚叹了口气，病床上的哥哥愈发虚弱了，无论多健壮的身体也熬不住这样日复一日的摧残。下一次，很可能就再也救不回来了。
她决定，去遥远的南方找找看。
王耀的话，一定能救哥哥。
那是一座偏僻小城，曾听王耀提起，那是他出生的地方。路旁油菜花开得正好，三五成群的孩子在花丛里追逐打闹，她开始有些理解哥哥对于春天的向往。
她提着衣摆，走入小巷，巷子里有许多年老的商贩，躺在竹编的椅子上，悠闲地摇着扇子。天气并不炎热，娜塔莉亚睁大眼睛盯着扇子好一会儿，才回过神来，操着蹩脚的汉语低下身:
“老人家，我想找个人。”
老人接过她手里泛黄的照片，照片右下角已然有些褪色，想来是反复抚摸留下的痕迹。照片的左侧还写着一行俄语，字迹工整优美，就算不懂的人看了，也能察觉到这或许是一句情话。
老人定眼看着照片上的青年，束起的黑发，红润的薄唇，温润的眉眼……这眼神……
老人双手颤抖起来，偷偷抹了一把泪:
“对不起，姑娘。耀儿他前些年……就已经去了。”
是意料之外的答案。
娜塔莉亚楞在原地，身体却下意识地扶住情绪有些崩溃的老人。
“王耀啊…是我们镇上最乖、最有出息的孩子喽…你看前面那条路，还有左边那条，还有外边那条大路……都是他出钱给修的。”
“谁家有病有灾的，他也总来帮忙……”老人叹着气，递给娜塔莉亚一本相册，上面都是王耀小时候的照片。
“你说这样一个好人……怎么就得了不治之症呢？”
哈……王耀啊，那家伙果然是个骗子。
娜塔莉亚捧着那本相册，站在病房前迟迟没有开门。
或许哥哥早就知道了…
布拉金斯基，既不断渴求死亡，又从未抛弃求生欲。
是为了那个骗局一样的约定吗？
娜塔莉亚始终无法理解她的哥哥。
她透过窗户，发现哥哥已经醒来。他费力地坐起身，目光紧盯着窗外。抬起手，似乎在空中摸索着什么。
刚要推开门，她听见哥哥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:“真好，小耀…又见到你了。”
她停下动作，耳朵轻轻靠近了门。
“你还是不肯我去陪你吗？”
伊万的手在空中轻缓拨弄了两下，像是在为谁将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。
“你瞧…我已经这副样子了…活下去对我来说很辛苦…看不见你的每一天都很辛苦…只有死亡，只有死亡能让我如此贴近你，只有死亡能让我看见你、触碰你，为你挽发…”
“没有比你更残忍的人了…只有我要结束自己生命时，你才会出现…你的出现甚至不是为了和我永远在一起，而是阻止我…阻止我的死亡，阻止我同你永远在一起…”
“小耀，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死神了……”
“不，我没见过别的死神。他们大概是都被你赶跑了吧……不然我早就能如愿死去了。”
“你一定是在惩罚我，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留住你，没把你留在我身边…”
“对不起，是我又在赌气了…我知道这是约定…但我没法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你这个固执的家伙，你怎么就不懂？除了你，没人能让我拥有新的人生了……”
“你说每过一个季节都会更爱我一点，你知不知道，这句话让我的每一个季节都变得如此漫长…云缠在太阳上，星星跌落在月亮里，飞鸟和落叶消失在风中，雨被拉成丝，雪被压成饼…我不过是你贪得无厌的信徒，我无法为你传教…我只想拥护你而已。”
伊万的声音很轻，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。
“放过我吧，小耀。带我走吧，小耀。”
“……”
像是已经历过千千万万遍一样，伊万双手抱着空气，在阳光投射下映出的尘埃中拉扯。
“谢谢……我爱你。”
今年的春天也格外冷，娜塔莉亚轻轻放下手中的相册，将它翻开，平铺在桌子上。她将照片小心地抽出来，又一点一点贴在另一本册子上。
两张照片并排挨着，黑发的男孩笑容灿烂，手里捧着一束鲜花。金发的男孩神色平淡，板板正正站在家族的画像前。
她揉了揉眼睛:
“什么啊……明明一点都不配。”
她说着，手里的动作没有因此停顿，继续把其他的照片拼在一起。
直到相册的最后，是已然成年的两人，站在大片的向日葵花丛里，笑着相拥的样子。
娜塔莉亚轻轻一笑，合上本子，将它收入一个黑色木头盒子里。
春天快结束了，又要到向日葵盛开的季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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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爱的娜塔莉亚:
原谅我的莽撞。我写这些信给您，是想告诉您: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爱情，同样也会存在奇迹。因为爱本身就是一种奇迹。相信您的哥哥对此深信不疑。希望有天，您也能发现这种奇迹。
罗利纳提斯敬上
